人鸽未了情专注青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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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零年冬,我入伍来到了负责警卫崂山水库的某部机炮连。

记得当年我和其他战士一起,站在运送新兵下连的汽车上,心情有些激动。一开始还满有精神,后来可能是因为冬季景色的单调和汽车马达声的乏味,我有点恹恹欲睡了。

猛然间,一阵锣鼓声把我惊醒。一座大坝横亘面前。坝前是一片稀疏的杨树林,排排整洁的瓦房坐落其间,黑板上写着“热烈欢迎新战友”七个大字。路旁彩旗招展,干部战士们敲锣打鼓,热烈鼓掌。

啊,日思夜想的连队终于到了。我正准备下车,忽然,一群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鸽子来到汽车上方后,不走了,盘旋起来。领头的那只灰鸽带领群鸽,随着锣鼓声响,翩翩起舞。一会儿飞得很高,一会儿飞得很低。最低时,似乎一伸手,就能触到。还“咕咕——咕咕——”地叫着。好像它们也是来欢迎我们的。我被此情此景迷住了,竟然忘记了下车。

后来才知道,这是我们连队饲养的鸽子,有四十多只,住在炊事班屋檐上的鸽舍里。

我从小就喜欢鸽子,感到它们温顺、漂亮,但就是有点胆怯,怕人。可是这群鸽子却胆大得很,它们不仅不怕干部战士,还经常飞到他们面前,大摇大摆,走来走去。既使你伸出手,想抚摸它们,它们至多会象害羞的大姑娘,躲闪开,但不会飞走。战士在操场训练、在球场打球、在地里种菜、甚至列队进出营房,它们也常常飞来,盘旋鸣叫,刷刷它们的存在。

更为神奇的是,这群鸽子还会“查哨”。连队有营房、水库大坝、溢洪坝和沉淀池四个哨位。每天下午,灰鸽就会一马当先,其余鸽子紧跟其后,象一把利剑,直冲水库大坝的一号哨位;接着又像一朵祥云,飘到溢洪坝的二号哨位;再象悬崖瀑布,直泻沉淀池的三号哨位;最后飞回营房的四号哨位。而且每到一个哨位,都会不停地盘旋和鸣叫,好像是在和哨兵打招呼,又好象是在问候他们。

这群神奇的鸽子激起我强烈的好奇心,我经常询问这些鸽子的来历,和它们神奇的原因,老兵们说不清楚,都让我去问问张班长。

张班长是炊事班长,又是连队义务养鸽员,一九六五年入伍,是全连最老的兵,大家都知道他有个爱好——吹笛子。

一个星期天下午,我循着笛声找到了张班长。远远地,就看见他坐在马扎上,没戴军帽,双手擎笛。衣袖和裤腿高挽着,额头上渗满汗珠,背上的军装湿透了。看样是刚喂完鸽子。一群鼓着嗉子的鸽子在他面前踱着方步,走来走去。特别是那只灰鸽还站在了张班长的头上。活脱脱一幅“群鸽听笛图”。

在我恳求下,张班长讲了鸽子的故事。

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当时连队驻在淄博),连队柴草房飞来两只鸽子,一灰一百,灰色的那只腿上流着血,趴在草上;白色的那只站在旁边,瑟瑟发抖。张班长急忙找来卫生员,给灰鸽进行包扎。离开柴草房时,他在地上撒了些玉米。第二天,鸽子和玉米都不见了。晚上,它们又回来了,张班长又撒了些玉米……就这样,灰鸽的伤逐渐好了,两只鸽子也早出晚归,住在柴草房不走了。

干部战士们闻讯纷纷前来,你撒玉米,我丢馒头,他扔麦粒。有的把探家带回的花生、瓜子,一个一个剥好,放在地上。不知是谁,还把一件旧棉袄铺在了柴草上……。

一天,张班长发现白鸽翅膀下露出鸽蛋,才知道这是一对“夫妻”。喜事临门,干部战士都来“祝贺”。地上狼藉一片,到处是揉碎的鸡蛋、剥开的糖果,掰碎的饼干……。张班长感到这样喂鸽子不行,就主动找连长,要求当上了连队专职喂鸽员。

在张班长的精心喂养下,鸽子繁殖很快,一年多就变成了二十多只。大家高兴的称灰鸽为鸽王,白鸽为鸽后。

年初,部队换防。张班长带领炊事班,冒着风雪严寒,拉练二百多公里,把鸽子带到了青岛崂山水库新驻防地。

战士们用废弃的炮弹箱为鸽子做了一排整齐的鸽舍……

张班长的故事讲完了,我被干部战士们爱护鸽子的事迹深深打动,沉浸在遐想中。张班长突然问我:“你知道大家为什么这么喜爱鸽子吗?”

“漂亮,温顺——”我随口答道。

“不完全对!”张班长说,“大家喜爱鸽子是因为鸽子也喜爱大家。鸽子最优秀的品质是知恩图报,你对它好,它也会对你好。你信任它,它也会信任你。—”

张班长的话瞬时解开了我心存已久的疑问,我明白了鸽群为什么不怕干部战士,为什么愿意在干部战士面前“刷存在”,为什么会“查哨”。这都是它们对干部战士关爱自己的报答,是它们知恩图报、忠诚信任优秀品质的表现。从此我对鸽子的认识不再局限于“温顺、漂亮”,我觉得它们是人类最可信、最可敬、最可交、最可爱的朋友。

此后,鸽舍便成了我经常去的地方。

不久,我调到连部当通讯员,空闲时间多了,到鸽舍帮张班长喂鸽的时间也多了。

一天,张班长问我,年底他复员后,我是否愿意接替他喂鸽子。我立即回答说:“愿意!”听我说愿意,他显得格外高兴,开始把自己多年喂鸽的经验教给我,什么喂食要定时定量,饮水要清洁卫生,鸡舍要定期清扫;什么夏季怎样保持鸽舍通风,冬季怎样保证鸽舍温暖。还教我怎样照看母鸽和雏鸽,怎样通过粪便了解鸽子健康,怎样发现和治疗鸽病……。

真没想到,喂鸽子还有这么多学问。开始,张班长边干边讲;后来,让我和他一起干;再后来,我把他按坐在马扎上,让他看我干。张班长似乎对我这个徒弟很满意和放心,最后连看都不看,高兴地吹笛子去了。

大约七月下旬,张班长回家探亲。他刚走,鸽王就病了,没精打采地趴在窝里,不吃食。我怀疑与天热有关,就给它洗了个澡,还把一碗凉水放到它身旁。后来发现它拉稀,又给它吃了土霉素。三天过去了,仍不见好转。鸽王日见消瘦,我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鸽王是鸽群的元老、鼻祖、领导和榜样。它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张班长、向全连干部战士交代啊!

我到处打听为鸽王治病的方法。听说公社有个兽医站,我急忙去求助,一位年轻兽医对我说,他们只给家畜、家禽看病,从来没有也不会给鸽子看病。

晚上,我辗转反侧睡不着,突然想起,家禽和飞禽都是禽类,生理结构应当是相同的,兽医站为什么只会给家禽看病,不会给飞禽看呢?我应当到县兽医站去问问。第二天一早,我带着奄奄一息的鸽王,抱着最后的希望,骑车二十多里,来到了李村,找到了县兽医站。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看见我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心急悲伤的样子,很诧异。听我讲清情况后,不知是被我感动,还是被鸽王感动,老者二话没说,就开始给鸽王看病。最后他给我一些药,说:“问题不大,吃药后会好的。”

令人想不到的是,鸽王真的好了。更让我想不到的是,病愈后的鸽王对我更加信任和亲热了。它不仅敢站到我的手上腿上,还站到了我的头上。看着它健壮的体型,带蓝色花纹的翅膀,粗壮有力的双腿,炯炯有神的眼睛,我高兴极了!我成了继张班长之后,全连第二个享受鸽王这种“特殊待遇”的人!

正当我沉浸在兴奋中时,一场灾祸突然袭来。

年8月10日,我永远忘不了这一天。早上,上级来电,说中央首长江青想吃鸽子,让连队准备好二十只,还特别强调“要活的”。连长放下电话,立即带领炊事班来到鸽舍。鸽子似乎闻出了点味道,它们都站在了屋脊上,任你怎样引诱,就是不下来。不知谁告诉连长,说我能抓鸽子。连长急忙把我叫去,在他的催促下,我手捧玉米,慢慢向鸽舍蹭去。

心想,鸽子啊,鸽子,千万别过来啊!正想着,鸽王径直飞到了我手上。连长大喊“快抓,快抓!”我两手一合,把鸽王抓住了。连长接过鸽王,塞进一个铁笼子里,又催我再抓。可是老办法不灵了,任我怎样引诱,鸽子再也不往我手上飞了。

无奈的连长,只好打电话给上级,请求指示。

不久,一辆“大北京”疾驰而来。一位穿四个布袋海军服、没戴帽子、没佩领章的人走下车来,他把随身带的气枪和气枪子弹交给了连长,说,首长指示,活鸽子实在抓不到,死的也行。

枪杀鸽子开始了。二排长不愧是连队神枪手,随着他一声枪响,一只白鸽流着鲜血,扑打着翅膀,从屋脊滚到了瓦上,又从瓦上掉到了地上。穿海军服的人急忙走向前,亲手捡起鸽子,扔进了一个白布袋里。惊飞的鸽子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有几只又落到屋脊上。“砰”一声,又一只鸽子落地。受惊飞走的鸽子在空中盘旋的时间越来越长,飞回的鸽子越来越少,当打下第七只后,就再也不见鸽子飞回来了。

临近中午,枪杀只好停止。穿海军服的人提着布袋向汽车走去,布袋滴着血,一半已染成了红色。连长提着铁笼子跟在后面。鸽王在铁笼子里一直没停止挣扎,扑打着翅膀,左冲右撞,头上鲜血淋淋,羽毛也错乱掉落。就在车门关上的一刹那,鸽王突然停止挣扎,紧抓铁笼,怒瞪双眼,嘶哑地叫起来……

“大北京”开走了。

这天的午饭剩下了很多。

一连几天,连队一片寂静。

战士们一次又一次来到鸽舍,他们是多么希望看到心爱的鸽子啊!

我也陷入深深地陷入自责和愧疚中。

连长知道大家的心情,晚点名时说,江青是中央首长,是文革的伟大旗手,她能吃到我连的鸽子,我们应该感到光荣和骄傲……

张班长探家回来了,我把自己抓鸽王的事告诉了他。他沉默了好长时间说:“叫我抓,我也得抓。”

当时我是很相信连长和张班长的,觉得他们的话有道理,自责和内疚的心情得到了宽慰。

不知为何,连队从此再也听不见张班长的笛声了。年底,他复员回家了。

时间过得飞快。三年后,我也离开连队,来到了机关,鸽王的事也渐渐淡忘了。

可是一九七六年粉碎“四人帮”又让我旧事重提,而且认识也有了度的大转弯。我相信,江青是杀害鸽子的罪魁祸首,什么中央首长,什么文革旗手,都是骗人的。我庆幸自己终于从骗局中清醒过来。在愤怒揭发批判江青这一新罪状后,我感到,我为鸽王报了仇,我和鸽王的恩怨可以了结了。

在以后长达三十多年时间里,我偶尔也会想起鸽王的事,但这种“想”,仅仅是一种回忆,没有任何自责和内疚心理。我觉得我所能做的都做了,我不欠鸽王的了。

退休后,我本想过一种平淡自然、与世无争的生活,可是我又错了。一个偶然机会,我看到当年跟随江青到青岛的工作人员写的文章,文章中说,年夏季,江青为了避暑休息和故地重游,来到了青岛。8月10日,舰队设晚宴招待江青。江青很高兴地参加了……

当时我懵了。几十年来,我一直认为鸽子是江青点名要、8月10日晚上吃的(中午吃来不及,第二天吃易变质)。怎么现在变成了江青赴晚宴了呢?可能只有一个,就是有人打着江青的旗号,为晚宴准备的,江青根本就不知道鸽子的事。

我长期认为江青是杀害鸽子的罪魁祸首的结论瞬间推翻了。我受骗几十年而浑然不觉,实在是可悲可怜。我曾认为与鸽王的恩怨可以了结的想法,实在是荒唐可笑!

我明白了,杀害鸽王的凶手不是别人,就是我。是我利用了鸽王对我的信任,是我亲自动手抓的它。假如鸽王不信任我,假如我不动手,鸽王或许就不会死。

鸽王的形象在我面前高大起来,而我显得那么渺小。梦中经常出现当年鸽王紧抓铁笼、怒瞪双眼、嘶哑鸣叫的形象。它似乎在骂我恩将仇报、言而无信!

我再次深深陷入懊悔、内疚、自责之中不能自拔。

我也曾想找到当年那位打着江青旗号要鸽子的人,和他理争一下,希望他也能良心发现,分担我一些责任。可是转念一想,几十年过去了,找谁去?到哪儿找?即使找到了,还有意义吗?不就是几只鸽子吗?值得这么兴师动众、小题大做吗?现在言行不一、见利忘义、欺瞒撒谎、恩将仇报的人还少吗?

“剪不断,理还乱”,我真不知和鸽王的这段恩怨情仇何时能了结……

作者:苏家良原青岛市四方(市北)区政协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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