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画?NoelMcKenna
站在窗前喝一杯咖啡
天是蓝的
云是絮状的
旁边幼儿园的歌声里
有忧伤
鸽子从对面楼顶
飞向你的屋顶
像俯冲
像朝着你
它展开翅膀
还蛮大的
尾巴尤其大
恍惚是一只鹰
只不过嘴是尖的
像挺着一把
刺过来的锥子
你已准备好躲闪
接着不见了
像昨天才发生的
一场飞行事故
.7.6
卧底
“窗外有两棵树
一颗是枣树
另一颗还是枣树”
今年的花是开过了
枣还很小
绿的
藏在树叶中间
不好看见
一枚往年的枣
暴露在枝头
被风雨抽打得皱皱巴巴
还守着核
守着一些秘密
.7.6
最美的时刻
风刮过清晨
露珠滚进泥土
这是凉爽的夏日
这是普通的
一个
你的日子
青草铺满山坡
旭日升上马背
她侧过风
侧过大部分人
山石之上
长发飞扬
这是她的
一个
最美的时刻
.7.8
夜晚抒情诗
你看见的星星
我没有看见
我看见的
可能已经死掉
看向世界的最后一眼
如果是一盏灯
就归你了
如果是一片银子
就给她打一把发卡
这样
在风雨如晦的日子
颠沛流离的长路
你们都能
找得见彼此
.7.8
往事一则
断墙的砖缝里
有人放进去一片马掌
你想取出来
卡得太紧
你让他试试
就扑过来
把你掀翻在地
厮打成一团
直到被同学们拉开
可能用力过猛
他的裤带绷断了
站起来时
双手提着裤子
你的帽沿被撕开了
遮着半张脸
后来面对老师询问
也是这副模样
后来有人说
他的父亲叫卡铁
你想不通
卡铁有什么不好
讲述者有解释
但你
没有记住
.7.9
了无痕迹
写大什么
刚敲一个字
有小虫飞上去
敛起透明的翅膀
屏幕上出现一个犬字
像一条不叫的狗
朝你扑过来
赶它
不离开
指尖再稍前
就只一点灰泥
留在屏幕上
再抹一下
屏幕干净了
手指竟然
也是干净的
.7.9
A和B
隆隆地
开来一台挖掘机
黄色的
又隆隆地
开来一辆渣土车
桔黄色的
像两个兄弟
A和B，配合默契
挖起重，运走重
挖出深，就拉走深
有一回
据说刨出了证据
你想这下会有所改变吧
结果A哗一声
B呼地就开走了
又有一次
好像挖出个真相
B噌地掀起翻斗
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此时天已大黑
它们点起灯
突突突地走了
A出西门，B朝东开去
你想如果不出意外
很快会
拉来一个太阳
.7.10
跟一棵树站在一起
清晨
天空沉默如镜
跟一棵树站在一起
像共同经历了那场风
此刻需要保持的
只是安静
掩藏或擦拭那些伤
慢慢恢复生长
风声仍在湖水里荡漾
折断的枝叶
四散在草地上
灌木丛中
不想再拾起
也不忍说狼藉
陷入泥土的
长成另外的树
也不是没有可能
另外的风在来的路上
或许还牵了雨的手
那些云徘徊已久
.7.11
小
她揪下这朵花
一滴汁液
迸到你的眼镜片上
看上去晶莹剔透
另一滴
溅在额头上
用纸巾抹下来
是红色的
那么小
.7.12
鞋
一只鞋里是一只脚
两只鞋里可能是一个人
也可能是两只脚
分别属于两个不同的人
如果是三只鞋
情况可能要复杂一些
可能有第三者牵涉其中
也可能没有
以此类推
就是整个世界
那么
那一只挂在树上的
红色高跟鞋
又是什么意思
白墙边的树荫里
会不会躺着另外一只
.7.13
伞
多地在下雨
你在仅有的阳光里
怀念一场大雨
雨中有你的亲人
朋友
有撑开的一把把伞
揣在灯罩里的光
她
就像此刻
你看见一朵那么白的云
从天井里飘过
翻看天气
要再忍受八天的晴朗
才有一场雨
一天
两天半
三天零一个小时
要这么数
从扇骨到伞骨
从一分钟到三千公里
那时
你的这把伞才会撑开
才会有人从一场雨
走进另外一场
车站广场不再熙攘
三三两两的人放慢脚步
只有这样
白皮鞋才不会被弄脏
为此你要在这把伞
蔚蓝色的里子上
画满星星
.7.13
灯
只有灯的街是冷清的
偶尔路过的人格外孤独
从这根灯柱走向那根
会不会被他默记在了心里
此时高楼上
窗户背后的一双眼睛
目送他走过六根
拐一个弯
又走了三根
再拐弯
就看不见了
还有没有
一盏灯
在这么黑的夜里
等他
.7.13
夏日二首
1.
待机的屏幕
是冰块堆砌的世界
六只企鹅相逢在明亮里
彼此打着招呼
点开工作时
变出一片沙漠
生着很多仙人掌
夕阳里
满身长满火辣辣的刺
2.
这样炎热的正午
听音乐
是不是不太合适
戴上耳机不久
耳朵就感觉被夹了一下
接着太阳穴暴突
头皮开始发麻
像被什么一点点揪紧
受挤压的血液
正朝一个地方奔涌
双目应该变形了
放大了
频繁出现幻视
一直紧下去
你是不是就要死了
而且要
这么恐怖
.7.13
两只鸟
经过几棵树
两只鸟叫得特别
看不见鸟
也不懂鸟语
还是驻足
倾听了
它们一问一答
互相唱和
直到后来起风了
风把树叶
翻过来
细数一遍
还是没有两只鸟
.7.14
新的一天
每天早晨
都被垃圾车叫醒
或者你醒来
首先听到了垃圾车
然后拉开窗帘
看见它把一桶桶
叫作垃圾的事物提起来
倒进封闭的车厢
这时候天还是黑的
之后就亮了
多像一个仪式
.7.14
雨
南方的兄弟们
被雨水折磨得挺苦了
你等待的雨
要下周末才来
此刻它正在路上
路一定很长
遇上风
遇上更热
可能就不来了
也可能
更晚才来
.7.14
秘密收藏
一个不多下雨的地方
一个不常出门的人
收集这么多伞做什么
你自己也未必说得清楚
所以把它们
装在几口箱子里
加上锁
再锁进一个大柜子
搬到地下室
为此你请了四个兄弟
他们气喘吁吁地问
为什么不拿出来
一件件搬
你说钥匙丢了
为了不让他们打鬼主意
又补充一句
柜子和锁
都是祖上传下来的
这样
另一个装满各式某某的
更重一些的柜子
也就不用再作解释了
.7.14
理想
这是一个阴天
这是盛夏里连日炎热之后的
一个阴天
有些风
风均匀地
把天整个儿涂抹成了灰色
不是蓝天上
有很多白云和一些乌云
平均的灰
是一种好灰
你不禁要赞叹
灰是一种多么好的颜色
不强烈不刺目少冲动
处于黑白之间
兼具正面和负面
又保持中立
不特别强调什么
也不坚决地反对什么
它实在沉着大气
像一个好社会该有的样子
.7.14
林间空地
不是弗罗斯特写的
那个意思
也不是特朗斯特罗姆写的
那个意思
而是真的有一片林子
中间有块空地
也不是真空
布满整齐的小草
但没有一朵花
一顶蘑菇
没有一匹马
一个人
甚至没有一只鸟
一只松鼠
那么多松果散布在边缘
也有的滚到了中央
没有谁
掏取里面的松子
也没有长成
新的树
天上白云朵朵
林外花儿也朵朵
只不过
已经在凋谢了
花瓣落地
也有啪的一声
只不过
他们听不到
.7.14
一首诗的四种写法
1.
离开乌鲁木齐的那个早晨
她未了的心愿
竟然是吃烤包子
为此
你们讨论了七分钟
开车十七分钟
来到这家“恺撒包子铺”
早饭时间已过
午饭尚早
因此
你们要再等二十分钟
2.
离开乌鲁木齐的那个早晨
你们到叫恺撒的包子铺吃包子
邂逅了一只鹦鹉
黑色的
不好看但说话好听
“你好”
“吃了吗”
“为什么还不吃饭”
“是没人做吗”
听完上面四句
朝它点点头
表示赞许
它说Yes.
问会说维语吗
它别过头去
再也不理你了
3.
离开乌鲁木齐的那个早晨
你们到叫恺撒的包子铺
吃包子
原来包子有许多吃法
就像恺撒
曾经担任过的那些职务
财务官
祭司长
大法官
执政官
监察官和独裁官
没想到烤包子铺的馄饨
也这么好吃
就像恺撒
在贵族子弟学校里写的
那个悲剧
《俄狄浦斯》
包子铺不大
但整洁
挂了许多摄像头
4.
离开乌鲁木齐的那个早晨
你们到叫恺撒的包子铺吃包子
想到一句话“凯撒的归凯撒
上帝的归上帝”
.7.15
忧郁
这个早晨是忧郁的
如此时
阴沉的天空
如昨夜的失眠
粘稠
黑中泛红
如面前的这杯咖啡
加糖吗
还是不加
一架美国军机
在松山停了几分钟
又飞了
那么匆忙
一只鸽子在你的阳台上
咕了一个早晨
一支乐曲
不支持连续播放
要你付一元陆角四分
人民币
.7.16
画框里的马
1.
一匹马穿过树林
向你走来
泥路越来越宽
马越走越大
树林已退到画框上方
挤走了一长条天空
几朵云
两边的草地
没有让它驻足
可你也没有一间马厩
没有草料
只有一点水
不知道
它是否渴了
2.
一匹马
站在一幢房子前边
不知道房子里
有没有人
不知道
这匹马犯了什么错
它一直站着
在一幢房子前边
院子里没有一口井
院子的地面
铺着青砖
跟白墙形成对比
砖缝里
没有长出一茎草
好像也没有下过雨
天上甚至
没有一片云
这幅画
作于一九七二年
那时你还很小
或者根本
还没有出生
房子一侧的那把椅子
可是有些年头了
油漆已经斑驳
3.
一匹马
站在断桥上
桥下是滚滚的水
天已经很黑
天边的月亮很圆
马背上有些光
马眼里应该也有
更多的在流水之上
但在画里
那水是凝固的
那马更像一尊雕塑
它专程前来
看水
看月亮
它应该走得很慢
缓缓地停在断桥上
它应该已经来过多次
不然
它急匆匆跑来
突然发现桥断了
头一勾
屁股向后
四蹄紧蹬桥面
如果不够
再昂头
奋起前蹄
紧紧抱在胸前
一声长嘶
月亮也会被吓得
躲进云里
4.
他们把一匹马
拴在汽车上
汽车后来要被开走
马不想走
开车的人也不知道
有一匹马
拴在汽车上
不想跟着汽车
一起奔跑
它奋起后蹄
踢了那辆车几下
你看见的时候
那匹马
拖着一只后视镜
在公路上散步
5.
一匹马站在树林里
冬天的树林
没有一片叶子
有一些雪
有一些月光
有树和马的影子
一只黄鼠狼
躲在一棵大树后面
偷看这匹马
这匹马站在那里
一动不动
像专门
给黄鼠狼看的
6.
一匹马回家了
站在栅栏外
栅栏门大概关上了
马试着开了几次
都没有成功
急得
团团转
这是你想的
你看见的是一匹马
高昂着脖子
胸肌快要抵到
白栅栏的木片上了
那是一匹红马
当然
你躲在画后边
而且还能看见画面
这匹马就是急着
要冲出栅栏
7.
一匹马想坐船
去看大海
大海坐在地球上
越跑越远
不想让马看
那么
你来出个主意
马该怎么办
.7.20
暑热里写下一些句子
1.
天太热了
为什么会这么热
北极上空频现雷暴
熊肯定被吓到了
饿着肚子躲进冰洞
不敢出来
你躲在有空调的房子里
也不敢出去
食物在十几米外的冰箱里
你什么也不想吃
2.
这么热下去
世界会不会变成汪洋
你们要不要提着马扎子
坐去青藏高原
那么多人
该不会孤独吧
像对面的珠穆朗玛峰
一点点淌下泪来
3.
如果大象一路向北
会不会走进一场洪水
会不会喜欢并且从汪洋中
把一些人驮回家
穿过钢筋水泥的森林
它们会恐惧得瑟瑟发抖吗
那它们要在哪里睡觉呢
有山坡还没有坍塌吗
被折断的树和铁篱笆
会不会划伤它们的皮肤
小象怎么办
小象应该怎么办
4.
一个初学者
以为掌握了一切
怎么可能呢
会水的都淹死了
那可是一场洪水啊
洪水不是水
甚至不是大水
5.
把生活弄得一团糟的人
写不了诗
除非生活要把你弄糟
并且让你知道
糟糕的不止你一个
6.
玫瑰丛中有一头山羊
山羊先生
你好
我不问你为什么来了这里
也不问你头上的角
为什么少了半截
你也不要给我
吹胡子瞪眼
实事上
你很幽默
每天傍晚散步
都会被喷灌淋湿
看上去
也很幽默
7.
失眠以来
钟情遮阳帘
从此只有长夜
长夜是一条河
你坐在河上的一条船里
模仿仲尼说
逝者如斯
又模仿众人说
万古如长夜
.7.21
乌有乡笔记
1.
你确定
要弹响那把琴吗
从墙上取下来
擦掉灰尘
抠出拨片
校准每一个音
抱进怀里
低下你的头
那么
你要走
两千四百公里
小屋还在原来的地方
周围的房子都拆了
给
这是钥匙
2.
早春
冰挂在能挂的地方
雪仍在下
看得见的世界
只有白
出门像踩在棉花上
下面藏着什么
咯吱吱响
每一步
都要小心
不如飞
或者像一团毛线
在风里滚
一头攥在手里
滚散了
再绕回来
不过
要什么颜色的呢
粘了雪
又是什么颜色
3.
炉火
一定要旺
茶壶
一定要擦得乌亮
要冒着热气
带领一群土豆
轻声哼唱
这时传来
雪崩的消息
还好
老牧人已把羊群
赶上了背后的山冈
不过一块石头
滚下来
砸中了另外一块
4.
晚上
风吹茅草屋顶
呜呜地响
狗吠叫不止
用两块冻馒头
封住它的嘴
留一盏灯
给赶夜路的人
告诉他
随时可以推门进来
歇脚
取暖
喝上几杯
再听他
讲讲见闻
当然也可以
事先来个电话
这一带的人
都相互认识
5.
这样的夜晚
你们不谈女人
这是规矩
她们住在城里
照顾孩子
天晴时开车过来
卸下酒和洗补好的衣服
天黑前送走
别忘了
检查防滑链
不要问
为什么留在这里
夏秋时节如果有空
请过来看看
满山的花
遍野的庄稼
有谁会想着离开呢
6.
不要谈理想
不要惊动天上的人
他们活得
比你们还要平淡
那么谈谈艺术
谈谈诗
也没什么好谈
都是无用的东西
当然
不是说不值得一提
是该从哪儿说起
不如
就弹琴
抱进怀里
埋下你的头
7.
一匹马
沿琴声跑远
一阵风
起自琴弦
一刮就是半年
风中的车站
将要关闭
如果此时还没有到达
已来不及
打道回府吧
祝你
一路平安
.7.22
不知所措
从梦里取出一枚橙子
那么黄
蓄满阳光
从醒
抽出一把刀来切瓣
不知该切在何处
另一时刻
刀藏在梦中
橙子握在手上
.7.23
一座分成两半的城
一条河把一座城
分成两半
河不宽
河上有六座桥
连接新城和老城
他住东边
你搬来了西边
如今
连天气都分开播报
觉得多此一举
但有一次
你冒雨站在河边
对面的天空
是湛蓝的
甚至有一道彩虹
.7.23
近视眼镜
近来读书
要摘下眼镜
否则
一页书就是一张脸
都很陌生
近来外出
必须要戴好眼镜
不然
满街的人
就是一些蝌蚪文字
时而聚集
时而四散开
偶尔还有一个
孤零零的
频繁地打开和折叠
使螺丝松动
拧紧时
有一个竟然掉下来了
还好
床单是洁白的
.7.23
灯
深夜回家的人
踩着碎玻璃
因此要格外小心
深夜回家的人
不能碰响那面鼓
不能惊扰失眠的人
深夜回家的人看不见
银杏树叶子
又掉下来了几片
因此要送他一盏灯
.7.24
下在夜里的雨
一场雨下在夜里
下在连日的炎热里
再好不过的事情
还是有些懊恼
之前刮了一场风
那种来自沙漠深处的风
卷着滚滚沙尘
能给植物和人脸
打上烙印
你懊恼的
不是下了一场雨
不是一场雨下在了夜里
也不是雨跟在风的后面下来了
而是下雨的时候
你竟然睡着了
原以为那场风会刮上一夜
甚至再一个白天
现在倒像风带来了雨
风把沙漠里的海子
搬到天上
又倾倒了下来
因此你没有看见
雨点儿抱着尘土
一起摔倒在地时
伴随咝啦声冒起
一小团一小团的蒸汽
你望着那些浑浊的水洼
起初映着天空和天上的云
此刻已变浅
摊在地上
细腻光滑得
像精心的伪装
又一点点变干
开裂
翻卷
露出藏着砂砾的
狰狞的背面
.7.25
一只花瓶
放在那里
很久了
没有插过一次花
甚至干枝
只用来存放
新衣服上剪下来的备用纽扣
现在
把它从架子上捧下来
小心翼翼
再轻轻翻转手腕
一粒粒蹦跳着出来
真不少
琳琅满目啊
竟然没有
要找的那粒
瓶身上的水仙花
依然生动
依然有一只蜜蜂
要飞上去
.7.25
雨后
一场雨下在夜里
你没有看见
就像做好事的人
没有留下姓名
但留下了一本日记
正如这些水洼
被风阅读
画出一道道波浪线
那些花瓣和树叶
整齐地排列在里面
.7.25
正午的球拍
一个人
握着球拍
站在太阳下
没有对手
没有一只球
也好像
并不着急
只在你看过去时
有点不好意思
用另一只手
理了一下头发
接着喊了一个名字
那名字
不属于你
也不属于你认识的人
当时你绕过球场
往游泳馆走
后来在游池里
看见另一只球拍
握在另一个人手里
她从水里冒出来
把一绺头发掖进泳帽
此刻那只球拍
在水面上轻轻摇晃
.7.26
未完成的铅笔画
画完一把剪刀
又画了一只鞋子
画另一只时
剪刀开始剪那只鞋
只好画个苹果
再画一杯咖啡时
苹果把剪刀拆成两片
并用其中一片
削自己的皮
而苹果皮
缠住了铅笔
左一下右一下地拖拽
要把咖啡泼出来
只得丢开铅笔
端起杯子
咖啡从缺口往外溢
急忙用嘴撮住
接下来
一滴鲜血
掉到了纸上
.7.27
进城
一个人要进城
城在眼前
路却有多条
有些路横在那里
车水马龙
像一条条河
虽说有桥
但左旋右绕
辨不清来龙去脉
太阳已偏西
他站在路边的荒草里
给城
照了一张相
.7.27
七支烟
1.
一只灯泡漂在水上
还是亮的
一只眼睛也能漂在水上吗
并且能够看见那些
溺亡的人
2.
一只鸽子在飞行途中
长出了飞机那样的尾翼
接下来会不会
长出发动机
并且挂载两枚爆竹
3.
一幢房子昨天距围墙三米
今天是两米
明天以后围墙
会不会进入房子
跟你们生活在一起
或者房子突破围墙而去
跨过公路
折断那些树
最后掉进河里
4.
蜷缩在椅子上
依偎在你的怀里
可能是一只猫
但藏在野草丛中
蹲伏在深夜的墙角
就是野兽
或妖怪
5.
一只青蛙跳起来时
嘴变长
也变尖了
落地时又长出了尾巴
但叫声没有变
6.
用苹果做个地球仪
青与红的颜色
正好代表海洋和陆地
换成一只梨
就不行
7.
一首诗写七段
没什么道理
主要因为抽够七支烟
要上一次厕所
对前列腺有好处
这是医生说的
他还说
把烟戒掉
.7.28
孤独生活史
1.
两幢房子之间的猫
是孤独的
猫在一间房子里
也很孤独
一间房子里有两只猫
就是两个孤独
和平共处
但不表示天下太平
从此也不能
高枕无忧
2.
猫跳上水池
踮起脚尖
看见镜子里有一只猫
好像有些吃惊
但不能确定
猫究竟是
第几次照镜子
3.
主人读书的时候
猫悄悄打开了
房间里所有的灯
主人读到第四本的时候
想起来没有吃饭
这时候
第五本书从书架上下来
走进厨房
沿墙角爬上案板
打开自己
79页是刚猎杀的一头牛
还滴着血
80页是形状和大小各异的
七把石刀
那是一部关于烹饪的书
不讲怎么做菜
讲做菜这件事的历史
那时候
花椒
还没有成为调料
4.
主人划船
去湖对岸的时候
带上了狗
而把猫留在家中
因而它学会了读书
从此安静地走路
若有所思又不摇响
脖子上的铃铛
5.
一棵树把自己长歪
靠近了二搂窗户的位置
就像一幢房子
多出一个逃生的通道
夏天的时候
猫经常从此出入
后来狗在上面
挂了只灯泡
现在是一群虫子
围着灯炮飞
6.
黄昏
一棵枯死很久的树
突然长出了叶子
接着飞走了
原来是一群乌鸦
此刻
狗绕着树跑圈
像在追自己的尾巴
7.
狗看守着主人的一瓶酒
打火机和香烟
打开的书和放大镜
起初安静
后来焦燥起来
最终撞死在壁炉上
那时候
壁炉里已经没有了火
只剩一点儿灰烬
.7.30
用心良苦
抽水机把水
抽进水里
就像肥减在肥里
日光菊怕日光
你看它们耷拉着脑袋
低调做花
悄悄把种子
攥在心里
.7.29
快乐的哲学
巫山那边的云
飘过来了
你是不是应该高兴
就像田野里的那个农夫
弹奏一把耙子
引吭高歌
让那么多花瓣
飞上天空
.7.29
诗人
尘埃进入耳朵
是不是应该掏出来
事情藏在心里
就让它藏在心里
就像这些词
无时无刻
不在你脑袋里飞
.7.30
星期天
甜食是透明的
麻辣酱为什么这般浑浊
邻居家的争吵
无休无止
却还是一个晴天
太阳不是一只鸡拉进天空的
也不可能是马
你所认识的此种动物
还没有学会该本领
传说中的
应当排除在外
.30
白银年代
曼杰尔斯塔姆
他们把你生活的年代
称为白银时期
你未必同意
但你说
“黄金在天上舞蹈”
是什么意思
不存在的事物才会飞
是这样吗
用对的词也一样
你听它们说
多么美妙
.7.31
故意与否
一只蚊子
应该是从窗子进来的
你已经有六个月
没有开门了
（不为什么）
先咬你左手的腕骨
接着咬该手中指的关节
你失去了平衡
挥舞右手
拍向它正在咬的左膝盖
结果可想而知
它牺牲了
并没有流多少血
你的或它的
同样稀薄
你无意这样做
完全出于下意识
蚊子应该不懂心理学
所以要为它的无知
承担后果
当然你也没有弄懂
蚊子为什么专啃硬骨头
阿弥陀佛
.7.31
七月的石头城
塔什库尔干
房子修在山上
深夜到达时
没有看见邻国的乌鸦
也看不见传说中的
四座高山和遍地美女
帕米尔新娘骑着毛驴走在山路上
要等到明天早晨太阳出来
七月的石头城
无风也无雪
牦牛吃草
河水静静流淌
.7.31
寂静的山林
肥胖的侧柏
腰上挂着铃铛
粗野的松树
手里握着炸弹
鸟不管这些
该叫就叫
该吃虫子就吃虫子
偶尔
啄破一只铃铛
或者一颗手雷
.7.31
爱情
笑里藏一把扇子
扇子里藏着一幅画
画上的人有心事
但画画的不让她说
画画的人写了几个字
让你们猜
.7.31
红缎子鞋（拟民歌）
油菜花儿黄
胡麻花儿蓝
油菜花儿落了
胡麻花儿开
今个晚夕的月亮哎
你咋还不出来
咋还没有
翻过那座山
.7.31
张精锐还好有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