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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平街的房子，多是鸽子笼似的。这种鸽子笼房子抗干扰能力差，而声音穿透力极强，各种声音穿街走巷，在廊檐下、屋顶上缠绕、交织，共同谱成这条老街特有的“早声”。

王家伟最烦的就是四平街的“早声”。没办法，四平街自古以来就是各种早点的集散地。批发的，散卖的摊点把这条街的早上搅拌得热热闹闹。

四平街早醒的时候，正是王家伟准备入睡的时候。王家伟有熬夜的习惯，这习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很难说了，总之是有些历史了。

王家伟睡前一般都往耳朵里塞“零听计划”——那是一种价廉物美的耳塞，能把各种声音有效地拒之耳外，耳不听为净。王家伟用坏过不计其数的耳塞，新的一批耳塞还在网购的路上，所以，现在只能任凭无孔不入的“早声”汹涌澎湃灌进房间里来。那是棉被也无法阻挡的声音啊。

“蔡阿姨，买来早餐了？”永远的一种千年不变的问候方式。

“哎，巷口新开了一家卷粉店，老六叔油条豆浆店不见开门了，以后难吃到正斗的油条喽。”这是母亲蔡菊花的声音。

蔡菊花三句话不离吃的老本行。一个家庭老主妇，不谈吃的约等于不务正业了。

吃的和王家伟无关，王家伟玩网游玩到凌晨两三点时候进过食了，几块无糖饼干足以喂饱肚皮，玩游戏的人似乎对吃的欲望都不高。

儿子小超的吃饭等生计大权，全都交给母亲了。有母亲的亲力亲为，王家伟大可放心“躺平”在每一个早晨里。

王家伟怵于“内卷”，对吃的穿的都没太大的欲望，能过去就过去，懒得操心。和杨莉莉离婚后，王家伟的这种本性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有母亲帮着自己操心呢，尽管母亲大多数时候很烦人，但有母亲大人操持，衣食无忧，“躺平”又何所惧？

王家伟没有想过母亲的声音会在“早声”中消失。那时候王家伟大概还在梦里和周公对话，耳朵里塞着“零听计划”呢，那个早上的任何声音都被他拒之门外。

如山响的拍门声把王家伟拍起来了，王家伟正要埋怨母亲的无理打断他的睡眠，却见门口站的不是母亲，而是邻家的大叔。

大叔急吼吼地说：“还不起来？医院了，脑梗！”

王家伟整个人一下子木了，医院，母亲已经真真正正地“躺平”了，白被单蒙盖了她的身子也蒙盖了她的头。

王家伟再也不能塞着“零听计划”睡懒觉了，他得每天早起。儿子小超要上学，一日三餐的大计都得落到自己的身上。母亲之前来不及教的，生活这个天生的老师都用填鸭的方式教了。

四平街的“早声”里加进了王家伟的声音：“早啊！买早餐了？”

四平街就这样在“早声”中苏醒了。也许是身在其中，王家伟竟然觉得那不是烦人的声音，而是城市早晨特有的喧闹与宁静。他的脚步不由得变快，烟火味十足的新的一天开启了。